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一)初雪時

關燈
漫天飛雪的凡間,被銀裝素裹成了不沾染半分塵埃的無人仙境,即便是一個踏步,都讓人千萬般地不忍心。

晨曦朦朧,深山之中,天地靜謐,直到長長地“吱呀”一聲,被淹沒在大雪之下的一個小木屋被推開了門。

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許北漠一身粗布麻衣,跺著腳正打算出門,一擡頭,卻楞在了當場。

門前,雪地上,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正擡著頭很認真地端詳她,一雙漆黑的大眼睛靈動清澈,胖嘟嘟的小臉白皙若玉,臉頰卻似是化了桃花妝一般白裏透紅,甚是可愛,尤其還穿著一身桃紅色衣裳,倒像極了皚皚白雪中突然綻放的一朵桃花。

手中的食盒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雪地上,仿若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身影,北漠一時間有些晃神:“南……”

她的輕喚還未出口,那小孩子一擡腳,將面前的食盒踢開,利落地從她身邊鉆進了屋子裏。

待她回過神來,那桃花般的小孩子已然背著手似個小大人般在屋子裏慢慢踱步左右瞧著,那架勢好似上邊下來的人來視察一般。

她收回了心神,上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著頭,聲音溫柔得都有些嚇到了自己:“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麽跑到了西華山,可是迷路了嗎?”

被她一問,那孩子卻似是受了驚一般,呆了一瞬之後,肩膀抖了一抖,再轉身時,方才還盡是傲氣的雙眼竟然淚如雨下,開口時奶聲奶氣的聲音裏滿是哭腔:“七奶奶要來這裏找她男人,怕七大爺不同意,就騙七大爺說要帶花桃出來看病。可是那個老不死的七奶奶見色忘花桃,為了和她男人獨自親熱,竟然把花桃給狠心扔下,還威脅花桃不能回去告訴七大爺。嗚嗚,花桃怎麽這麽命苦,竟然有這麽個沒良心的七奶奶,難道她忘了以前給她暖被窩的都是花桃嗎……”

沒想到這一問竟能扯出如此一段恩怨情仇來,北漠琢磨了半晌,下了定論:“可我怎麽覺著最可憐的是你七大爺呢。”

那叫花桃的小孩子登時停了抽噎,似乎覺得她的這個想法實在有些莫名其妙,抹了抹眼淚向一旁走去,不再理她,顧自道:“見小孩子哭不給糖吃也就算了,竟然還嚴重欠缺同情心,七奶奶找男人和七大爺有什麽關系,七大爺整日裏巴不得七奶奶趕緊改嫁呢,原來遇到了個傻子,真是浪費花桃的淚水和感情。”

“嘿!”沒想到才說了幾句話便慘遭嫌棄,北漠甚是無奈,但又能拿一個小孩子怎麽辦,心想這孩子也倒是可憐,生活的家庭環境如此混亂,有點脾氣也實屬正常,“小鬼頭,你叫花桃?”

“咦,你怎麽知道?”一雙漆黑的眼睛好奇地睜得圓成了十五的月亮,但只在一瞬間便又重新瞇了起來,花桃不耐煩地擺了擺白胖的小手,“算了算了,想得太多會變老的,永葆青春才是正經事。”

北漠幹活雖不拼命卻很是賣力又準時,但此時卻覺得西華山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沒人能將她拽出這屋子一步,她幹脆順了椅子坐了下來,眸中藏著已經久違的笑,饒有興致地道:“但是有個問題花桃卻不得不想一想然後回答呢。”

正在手舞足蹈想自便爬到她床上的花桃動作一刻也不停,看也不看她地道:“為什麽呢。”

“因為我就要出門了,如果你不給我一個你能留下的理由,我可沒打算就這麽把你留下來。”北漠強忍了笑,認真道,“怎麽說這裏也是我的閨房,你七大爺應該教過你什麽叫男女授受不親吧。”

好不容易爬上了床,花桃又忙不疊地開始脫他那雙小巧的粉紅靴:“真是沒文化,這哪是男女授受不親,明明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嘛。可你想多了,花桃只喜歡和花桃一樣年輕的女孩子,你一看就是一大把年紀,所謂垂暮老矣,花桃可沒興趣。”

還好之前已經千錘百煉,北漠忍了又忍,還是保持了和善的面色,笑著走到床榻前:“這一點咱們倒是想的一樣,我對小孩子也沒有那方面的興趣。不過,花桃啊,咱們素不相識,第一次見面就要爬我的床,有些不妥吧?而且,這裏可是我的地方,你雖是個孩子,但我卻是出了名的壞脾氣,你若不好好給我個理由,我當真會把你從窗戶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哦。”

花桃已經在床上試爬了兩圈,看表情對舒適度相當滿意,正伸了白胖胖的小手準備把錦被給拉過來,聽她這麽一說,一雙小手登時停在了半空,再扭頭看她時,已換了副可憐兮兮的神情,水靈靈的一雙眼睛仿若要滴出水來,連聲音也轉換成了滿腔委屈的語氣:“花桃不喜歡冰天雪地,花桃只是想睡覺而已……”

原本只是想逗他一逗,卻不防他當真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孩子一般嘟起了嘴,北漠心頭一軟,忙伸了手親自將剛疊好的被子拉了過來:“好好,花桃不哭,有什麽事情睡醒了再說好不好?”

不等她話音落,花桃已經將自個兒埋進了被窩裏,再也懶得理她,舒服地換了幾個姿勢後,十分享受得閉上了眼睛,看樣子是要大睡一場。

看著他彎彎的眉毛微微嘟著的小嘴,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北漠心下一動,仿若回到了從前一般,安寧得不由想起往昔,念起她的南河。

她想,倘若南河還在,想必要比這孩子要高一些瘦一些吧。

那也說不準,阿爹常說,他們的南河並非凡品,出生還沒半年就已經幾乎與花桃同高,照那個速度,說不定現在已經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了呢。

想到此處,她不由彎了唇角,覺得好笑,心想若南河知道她此時將他想象成了擎天柱,也不知道又該如何想法子來氣她。

但笑容終究慢慢淡了,憂傷如窗外突然而至的翩然雪花一般彌漫在了整個天地,倘若曾經有如果,便已然負了當初。

昨夜剛停下的雪只歇了兩個時辰便再次從天而降,不知又呆了多久,北漠終究輕嘆一聲,將被子為花桃蓋好,躡手躡腳地起身離開。

木門被悄無聲息地闔上,撿起已經被雪花掩埋了大半的食盒,掩住眸中的失落,她擡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只聽踩到雪花的聲音窸窣而清脆。

前方便是與前山諸峰相連的吊橋,直通素蓮峰,從所居的後山禪夫崖到素蓮峰便是她一天的開始,五年來從無例外,只不過,今日卻是遲了一些,心裏的牽掛多了一些。

一抹青白緩緩落在木屋門前的時候,她已經到了吊橋的那一頭,雖然第一次想回頭望上一眼,卻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發現彼時她的房門前已然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雖身處寒冬,那人卻一身青白色輕薄衣衫,玉樹臨風甚是颯爽,只是雖然五官俊朗,眸光卻似乎陰冷過著冰天雪地。

雪花飄落時,皆在離他半寸之處悄然飄開,目光掃過漫飛雪花之外的那個模糊身影,那人一擡手,輕輕推開了門。

目光觸及窩在床榻之上安然入睡的花桃,眸中多了幾分無奈與釋然,那人也不急著去喚醒他,甚至沒有掃一眼屋中的擺設,直接擡腳走到了床榻前背手靜立。

許是感應到了什麽,正在酣睡的花桃輕輕哼了一聲,十分舒坦地先伸了個懶腰。

那人不輕不重地抓住花桃的手腕,冷著臉道:“你這桃子倒會享受。”

“是嬌兒說的嘛,桃生苦短不如及早逍遙。”雖緩緩睜開了雙眼,卻依舊瞇成了一條縫,花桃撒嬌道,“可是七大爺最壞,總是看不得花桃逍遙。”

“你七奶奶呢?”一撩衣衫,那人直接坐在了他的身邊,道,“十句話內招了,我便饒了你。”

漆黑的眼珠子轉了又轉,花桃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了聲:“都什麽時候了,七大爺還就只顧著七奶奶,看來七大爺果然是最看不得花桃逍遙的。”

那人毫不所動,卻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花桃哭得更是兇了:“花桃被一個女人睡啦,晚節不保,花桃不想活啦!”

“哦?”那人一挑眉,表示懷疑,“這光天化日的……”

花桃接道:“這荒郊野外的……”

“好吧,就算如此,便算是那女子倒黴吧,你的晚節又不是第一次不保,不要也罷。”那人唇角輕佻,道,“更何況,你只是不想活,又不是真的不活。”

“可是,最可惡的是,那女人睡了我,口裏卻喊著其他男人的名字!”花桃情緒激昂,抓了錦被一把擦眼淚,嗚咽道,“花桃可殺不可辱,那女人太欺負花桃啦,若不是睡覺太舒服,花桃早就醒來找那個男人決鬥啦!”

“為了一個女人找另外一個男人決鬥,好似不是你花桃的風格,但是十句話內不給我答案卻總想轉移話題卻是你花桃的一貫作風。”那人有些惋惜地道,“看來這次回去,花桃又一次要成為黑玄上上下下的笑柄咯。”

花桃終於停了抽噎,小心翼翼地問道:“七大爺你想幹嘛?”

“現在下床,帶我去找你七奶奶,你便永遠不知道我想幹嘛。”那人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問道,“如何?”

既然涉及到自己的臉面,對於要不要背叛七奶奶這個問題,花桃便不再有多少顧慮,想也不想就從被窩裏往外爬,笨手笨腳地攀著床沿下了地,邊穿靴子邊道:“花桃自然是聽七大爺的,只是花桃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那個女人那麽可惡,竟然摸著花桃的臉叫其他男人的名字,花桃面若桃花她都不能一心一意地對花桃,以後花桃定要找那個叫南河的男人出來決一死戰……”

知道花桃必定有一番喋喋不休的啰嗦,那人見他開始下床,便擡腳向外走去,卻在門口猛然一頓。

一驚之後,猛然回頭時,花桃已站在面前,小嘴一張一合,那人卻再也聽不到半個字。

門外的雪花隨風而入,迎面吹落在他的眉目間,他晃了半晌,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花桃:“你方才說什麽?”

從未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花桃不由有些害怕,乖巧地道:“花桃說既然七奶奶想要找他男人……”

“不是這句。”他決然搖頭,蹲下身來,眸光似波濤洶湧覆雜,連聲音都有些微顫,“在你睡覺的時候,那個女人叫你什麽?”

花桃想了想,怯怯答道:“南,南河。”

作者有話要說: 辭別顧念與落玉,歡迎大家來到南河與北漠的故事,一切都將重新開始,他們的相識也是你我的緣分,希望看到這個故事的每位朋友都能在喧囂塵世之外的這裏尋到一份安寧和感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